德国小镇中国“灰姑娘”的故事

没几天,蓉再来电话哭着说:“他走了!”我纳闷地问:“谁走了?去哪啦?”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我知道出事了!几天后,在小镇陵园为蓉老公Schmit先生举行的葬礼上,我见到一身黑裙的蓉,她憔悴得像位老妇人,伏在我的肩头抽泣了好一会。旁边一个十来岁中国男孩牵着她的衣角,惊恐地看着四周的陌生人,他是蓉带过来的和前夫生的儿子。这对孤儿寡母在一群送葬的德国人堆里很显眼,也让人顿生同情。

Schmit先生走了,我家的生活也由此像失去了些什么。小镇上只有三个中国人,都是外阜新娘。因为都娶了中国媳妇,三家的男人也成了朋友,常一起聊天。不是担心欧元区经济,就是骂奥巴马,然后争论总理默克尔的施政方针,三人三观点,有人挺,有人贬,Billch先生好像很客观中庸,被我家先生背地里骂为“老糊涂”。

德国佬那边从啤酒喝到咖啡,从德国说到中东再到太平洋,天下大事早侃完了,这边三个中国婆娘还叽叽嘎嘎说得没完没了。三位德国夫君的共同体会是,老婆一旦遇到中国同乡,像见到娘家人似的说个没完,常把老公晾在一边不管。

“三剑客”聚会没有了,三个中国女人也因为各忙各的,平时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而已。

蓉嫁出来之前,是东北纺织厂的下岗女工,发现丈夫有外遇后,带着不满周岁的儿子离婚了。蓉把孩子交给姥姥照看,一个人去关内打工。在青岛一家五星级饭店当清洁工时,蓉遇到了Schmit先生。蓉长得不是中国人眼中的美人,一双眼睛细细的。她说,嫁过来后,她想割双眼皮、垫鼻子。先生对她说,“我就喜欢你那双眼睛”,他总说中国人的眼睛是东方民族人种的特征,那是“国粹”,东方人就是那样的面孔,千万不要包装,自然就是美。经蓉这么一说,我也仔细看看的“国粹”面孔,才发现,蓉是那种咋一看不起眼,但是越端详越好看的典型东方面孔。

蓉说,她每天擦楼梯扶手时都会遇到等电梯的Schmit,每次都用那几句最简单的英文打招呼。后来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用从电脑上翻译下来的中英文和蓉交谈。几个月后,蓉知道他的预算项目快结束了,要走了。

有一天,他说请蓉吃饭,就在她干活的饭店里。蓉坐在点着蜡烛的餐桌前,餐厅里都轰动了,连大厨都跑出来看蓉和老外共进晚餐,就像在演灰姑娘遇上王子的电影。就在那顿晚宴上,Schmit问蓉:“愿意跟我去德国生活吗?”他把打印好的中英文给她看。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说我还有儿子,我要问问我妈。蓉说的都是不成句的英文单词,但他听懂了。他笑了,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会爱你和照顾你的儿子。”蓉说,奇怪了,那会儿他说的英文,我都听懂了。

Schmit回国了,后来带着结婚需要的文件又来了。蓉说,直到结婚登记时,我才知道他是哪年生人,他大我不少,但不显老,人家没瞒自己的岁数,是我没听懂,也不好意思问。

蓉带他回东北老家认亲,又轰动了小城。Schmit住了母亲家的陋室,说没想到在大城市边缘的小城里会那么糟糕。蓉说父亲过世时,母亲刚三十岁出头。奶奶家人劝她把孩子送给各家去养,乘着自己还年轻改嫁吧。母亲没往前走,说舍不得孩子。她靠在建筑工地扛钢筋、搬水泥、筛石灰打短工挣钱把他们五个孩子拉扯大的。蓉说兄妹几个都算孝顺,但都过得艰难,没钱买房。

走前,Schmit给母亲买下了一套房,母亲勉强笑纳了,很不落忍。她对蓉说,不知道你前面的道是深是浅,要是不好,这不等于把自己闺女卖了吗?蓉说,我感觉他心眼不错,您别多想。

她随他来到德国,后来儿子也接过来了。蓉跟着他苦学了几年德文,通过了文秘职业考核,考了驾照,找了份半天工。一家三口人加上那只高大的黑背爱犬,日子过得不错。蓉知足,他也知足,儿子也整天欢天喜地的。

他突然头疼,在医院里刚确诊是癌症就走了,前后一个星期的事。他给蓉留下了房、车、钱。把蓉从中国带出来,教会了她说德语,有了在这里独立生活的能力,为她安排好后半生的一切,就撒手走了。蓉说,母亲听了他走的消息说,认命吧,别自己一人难受了,像是他前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不管怎么样,蓉都觉得他是她这辈子的大恩人,除了母亲的恩情报不完,Schmit的恩情也难报。料理完Schmit的后事,蓉想搬走,不愿触景生情。但是他的骨灰安葬在了小镇陵园里,每周得给墓地花草浇水。住得远了,就做不到每周来看他,和他说话了。

忘记过了多长时间,蓉来电话非要我马上去她家一趟,说有要事商量。被Schmit过世的噩耗吓过一次了,不敢怠慢,赶紧过去了。一进门就看见客厅沙发上端坐着一位德国男人,和蓉年龄差不多。我立刻猜出几分,这大概是蓉的对象。蓉把我当娘家人,帮她相亲做主。J先生很腼腆,起身打招呼的时候脸都红了。我喝了杯果汁,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蓉送我到门口时问:“咋样?还行吗?”我说,看着不油滑,年龄也般配,身体看上去挺好的。我建议她多了解一下,看看人品。蓉说,你要说看得过去,我就踏实多了。

Schmit走了以后,蓉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尽管她找了新伴侣,但那份深深的哀思总是笼罩着她的生活,挥之不去似的。她自言自语:唉,人的缘份说不清啊,人的命运也琢磨不透,我怎么和儿子跑到德国来生活了,想一想,真像一场梦。

责任编辑:李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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