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生活:冬的回忆

  开到上面,停车向山间走去,背阴的一面还晶莹剔透,向阳的那面却正在阳光下溶化,使许多树看上去一 半碧绿一半洁白。迎着渐西的太阳,满坡的青草闪着水晶般的亮点,一片璀璨。坡下的阴影中茂盛的玉树簇拥在低处正庄严地守着季节的退路。

    真是个翡翠冷的冬天。

    由不得人不想起徐志摩对佛罗伦萨的这个译名,的确,翡翠冷是眼前这片景致的最好诠释。

    抬头望天,湛蓝的底色下一些不知名的老树高挑着残碎的冰绒,远远望去,酷似春日的桃花,这个童话般 的森林能在十二月的季节突现春天的景色该是不奇怪的。

    太阳很好,很好的太阳 将低处的树挂映的玲珑而神秘,那是自然中的奇景,非亲眼所见不能想象,亲眼见了也只能屏气叹息,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后悔没带相机,不知下次还能不能来,而 即使再来,还能否重见这眼前的一切?

    莱哈特和埃蒂就住在山 下的市区,进山散步是他们的常事,老头为这一带拍摄的四季风光是上百个幻灯片,我已经欣赏过了,可惜没有眼前的奇景,再去看他,果然正对着一丛衰草摇头, 那裹满了银霜的枯荣,在阳光的穿透下通电般的耀眼,哪里像冰雪的结晶,分明是一个魔境。莱哈特的表情是“难以至信”和“万般遗憾”的混合,他也没带相机。

    看来是上天眷顾我这个远方来客了。是呵,必须是前一天的气温和湿度让草木漫无巨细的镶银挂玉(但又 不是松软的雪或薄薄的霜),而第二天又恰好是放晴和低温的日子,否则气温过高,一个早晨树挂便不见了,而若遇上阴天,再漂亮的树挂没有阳光在其间变幻也将 大为逊色。在年日照时间平均只有三百小时的德国冬日,这的确难得。

    渐斜的日光如浅灰色的瀑布一道道穿过笔直的松林,间或,有形似喜鹊的鸟鸣叫着落在枝上,抖下些雪, 打破些寂静。

    山上住有人家,门前的圣诞装饰表明主人的存在,但静得出奇。终于我们在一户院子前听到了动静,是两 个年轻人在锯树,女的穿皮坎肩,男的戴着色彩纷呈的毛线帽,市区里别想看到如此装束,屋里还有孩子的声音。这样的“遁世”真幸福啊,随时可以开车出去融进 今天的社会,旋即便又可返回另一个世界的宁静;返回自己营造的氛围,德国,这个已经是后工业化的国家,无论住在哪个城市,只要稍一离开市区,便可融进大片 的浓绿,与自然亲近。而在我“发展中”的家园,喧嚣几乎已无处不在,如此之地怕是梦里也难寻了,

    下山时,雾霭四合中我还在遐想,开车的埃蒂忽然说:“快看!”
    是夕阳,她提醒我时正在一个路口,我只望了一眼,在两三秒的时间 内,车便驶过景致。那是一个只剩四分之一的落日,如一座橘色的桥架在白色的山坳,但我忘不了了,可以说这是我一生里见过的最美的残阳,红润、沉硕。尽管转 瞬即逝。

    由此更清楚这世间的许多美丽必源于短暂和不期而遇,非此便与心动无缘,同时那还是无数偶然的聚合, 非愿望所能重复,既是造化所为,似乎就不该遗憾了吧,无奈我好像做不到,不知是清凉的空气吸多了还是那遗憾的挥之不去,很晚了,还没睡着。

 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三

 今天,我们专程去林间散步,途中还接了另一对夫妇,车开到山前我们 便徒步向黑黝黝的森林进发。

    前日的“树挂”已不知去向,满目银装只在背阴处残留着细碎的回忆,我们都带了相机,却寻不到那令人 惊叹的冬之翠了。

    铅色的云缓行在上空,太阳时而露出来,给树冠上的影子一些变幻,在大路和林间的草坡上,一些独立的 树被丝絮般的薄雾缠绕着,如丝如缕,飘渺而孤傲,那精灵般神奇的雾,低的几乎触手可及,空气因着这雾竟有些发涩的感觉,好像嗓子被什么东西裹住了,吸进的 是别的东西。

    我在草坡的苹果树上发现了果子,摘下来尝尝果肉是面的,甜酸中带着冰渣,很象以前北京街头常见的冻 海棠,二分钱就能装满衣兜,吃一路。

    童年的感觉又上来了,我飞快地摘了几个放进口袋,故意和前边的人保持着距离,他们回头招呼我时,我 就停止咀嚼。树是野的,一年年只站在那儿让人观赏,秋天的落果铺了一地,散步者随意采摘是没什么的,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看见我什么都爱往嘴里放,为此已遭过 老公不少训斥了,他总问我是什么变的。哪儿有那么严重,中国不是有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嘛。

    冰苹果的清甜很快使我无所顾忌了,我趋向前请他们分享,没人要,却都很欣赏我的发现,这样我就不必 躲在后面吃了,埃蒂还让我给她留点回家,说现在太凉。

    两个多小时的途中,没看到一个另外的人,一辆车,甚至一只鸟。但却经过了一户人家,房顶上装着太阳 能瓦,院中有鸡在溜达,两棵树之间垂着懒懒的吊床,耐心等待着夏季的回归。

    院内停着车,但同样是不见人影,一只好不容易盼到动静的大黑狗前爪扒在铁丝网上玩命狂吼,以示这山 间院落的真实。

    这与前日所见的房舍又有不同,那是一座小村落,并且离市区近些,而这分明是仅此一户,晚霞当空,远 望,该是红云斜处有人家了。真想看看从里面出来的是怎样的人。我捡起一支树枝向狗走去,它果然叫得更来劲了,上蹿下跳地在里面急寻着突破口。已经走远的埃 蒂在前边喊我了,我只好丢下那只斗志昂扬的狗返回大路。没见有人出来。

    在一棵树桩旁,我还发现了一株酷似灵芝的东西,伞状地斜长在那儿,用手掰掰很硬,幸好掰不动,不然 急着一尝,谁知是长命百岁还是当场毙命呢。

    无论它是什么都让它在这里与天地共存,继续隐居好了,我放弃努力,离开两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看, 居然找不见了。

    这个谜一样的森林,真让我有做梦的感觉。

    夜晚,在埃蒂家的阁楼上,月光路过屋顶的玻璃,移动着清辉,躺在床上,恍惚间,我觉得自己走进了那 家山间宅院,开门的是我在国内的朋友,在都市的喧嚣中对我描述的静谧羡慕到不肯想象(也许是真的难以想象)的人。来吧,就让我把这个梦送给你,连同这个蓝 色的晚上,送给无数次渴望到山中独处的你,且让你做一夜这山居的主人,尽管这只是一个梦。能让灵魂在梦中安歇,也是美丽的呵。

        ………………

        万千里路云和月,夜色,并不朦胧。

 改于2012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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