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艺术的变异与回归

I.现代主义的跨世纪风暴

“印象”

1839年,第一架照相机被发明了。日月消长,以不可察觉的速度,这机器之眼取代了天赐的人眼,生出来新的观看方式。

1874年在巴黎有一个奇特的画展。画展中,一幅名为《日出.印象》的画上,一枚红日在光影中浮沉。漂浮的几笔橙、绿、黑色的光影交织,成为画面的主体。

在巴黎人眼前出现了平面化、光影化的自然大特写。出现了切除古典画中的透视法、大背景,聚焦在前景的视角。站立在这些捕捉瞬间印象的画前方,熟悉罗浮宫中珍藏的艺术瑰宝的巴黎人震怒了。

人们没有预期,这些被唾弃、咒诅的作品将掀起一场跨世纪的风潮,颠覆人类两千多年来的美学。浮光掠影式的印象挟带着现代都会图景,形成了新时代的艺术风格。一如现代文学向意识流、人物心理转向,出现了视角向内缩聚的现代绘画。

与在十六世纪肇端的科学革命遥相呼应,印象派是文明的又一分水岭。告别以天穹为背景的古典时代,告别对失去了的乐园耿耿于怀的浪漫主义,我们进入以人,以人的视野为基准的现代。而所谓的人,在科学、工业革命之后生出了无论在思维、观看方式上全新的人种。

变化了的人类创造变化了的艺术--这或许是不可逃避的历史宿命。

最后的古典画家:米勒

为了理解印象派所做的到底是什么,我们需要理解和这些画家共时的,法国农村出身的米勒。许多印象派画家深受米勒影响,梵谷并称他为“真正的现代艺术之父”。然而在米勒和印象派之间有一个根本的转折,这一转折说明了古典与现代绘画之间的巨大差异。

米勒深信艺术是自然的儿女。在他笔下,大气中的每一粒子、辉煌的光、人身上衣服的每一丝皱痕都得到了最准确的描绘。米勒热爱自然中的每一件事物,并把田园画上升至宗教的高度。他以一种“理解地观看”去看待事物。出于这深刻的爱和理解,他的画逼近了微观的境界。时常,他画中的人物如纪念碑一般厚重而坚实。


《晚祷》,1857至1859年,法国巴比松派画家米勒知名作品,描述一对农民夫妇在远处教堂钟声想起时,放下手上的工作,虔诚的祈祷。(维基百科)

米勒以全部心灵来摹写的自然庄严、厚实,每一颗微粒可感可触。然而米勒穷尽一生逼近的大自然在印象派画家笔下瓦解、变形,成为充满了个人意志和风格,把色彩放在描绘物之前的现代绘画。

促成这变化的,除了变化中的时代,是画家变化了的心灵。生活在十九世纪花都巴黎的印象派画家不再谛听自然沉默的大音,却把视线转向街道上的马车、喧嚣,转向自己骚动的心景,直到古典绘画中包容一切的天地从眼前消逝。

梵高的悲剧是现代绘画的一个表征。终极来说,是以极端的个人主义、错位的视角以及时而错乱、绝望的心灵,现代人创造着与古典精神相拒斥的现代艺术。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在圣雷米,梵高回头一遍遍临摹米勒,以慰藉自己狂乱的心灵。这一段悲怆的故事少为人提及,却是现代与古典之间最有力的辨证。

我们的时代

人类集体创造的艺术是理解人生存状态的度量计。它诚实、惊人地展现了我们所生活的时代。

距离第一架照相机的出现已有一百七十多年。犹记当年,那一方新奇的木匣子“轰”一声喷出一股浓烟,原始部落、村庄的人四下耳语:“瞧,它会偷人灵魂!”从简朴的照相术到如今比真人巨大的人物在上面拚搏、生灭的彩色大银幕,人观看、表达的方式经历了一场海变。事物的内涵被遗忘在器械之眼外,人失去了真正的观看。


这张1838年末或者1839年初在巴黎拍的〈Boulevard du Temple〉是第一张拍到人的照片。照片曝光有十分钟多,虽然大街上交通穿行,但只有一个擦鞋的人站的时间足够久而被拍上去了。(维基百科)

一旦启动,现代主义全速朝前推进。当现代绘画抵达了普普风潮中冰冷的复制人头像、抽象画中变形的人体,被解构的,是人的生命自身。当我们进一步抵达了把情 感、表达切割出去的极简主义,抵达了反艺术、反美学的装置、观念艺术,被消解的,是创造本身。

在古典艺术中,独一无二的创造者创造了独一无二的作品,呈现了独一无二的生命。距离最后一位古典画家,我们遥远若光年外的星辰。告别古希腊雕像、巨幅山水画,我们有了美术馆墙上巨大的坎伯尔罐头、如同废弃物的雕塑、爆破后的火药粉痕迹。人的生命、人创造的艺术降到悲剧式的临界点。

我们生活在刮过了现代主义风暴之后的二十一世纪初。凝望横亘在现代、古典艺术之间的深渊,和人类文明同步,现代艺术抵达了悲惨的境地。一种有若狂疾的虚无被植入文明中,把艺术、把事物的意义从核心卸解。

严格来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艺术的时代。依据古文明的灵视,艺术是天赐的礼物。是人藉以追忆遥远形上世界的金触须。经由艺术,人表达高贵的情感。在十分真切的意义上,没有了艺术的人类是失去了表达和声音的半死的生命。是失去了鸣唤的鸟兽。

除非我们望着美术馆中荒芜的画布、冷雕塑,望着电影院中冷酷的枪击、和真实平行的末日图景说:“不错,这就是我们的心灵写生。它生动而逼真。”除非我们甘愿拥抱这一座现代的废墟,我们将不得不承认:有着危险心灵的人类生活在一个由人们集体打造的,危险的时代。

II. 回归

真、善、忍

在这一座文明的废墟中回到真正的创造需要绝大的勇气。需要绝大的力量。

新世纪之初,发生了一个与一百多年的印象派逆向而行的事件。一群画家向古典美学、古典视平线全面回归。在他们的画布上,再度出现了人独一无二的生命,以及生命被遗忘的真义。2004年起,这群画家巡回世界展出“真善忍美展”,把被人们遗忘的真实揭示。

在这里,古典视平线无限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天界、神,以及神的使者。而从另一方向,这群画家深入这时代的黑暗核心。这黑暗隐匿在阳光之外,是从人们眼前移去的,被禁锢的真实。

无限向上延展的视角和探入黑暗的行动:这双向的深度写实是一种挑战。对于安逸于物质生活、满足于自己每天被喂养的知识的人们,这些绘画使人不安。凝望墙上一幅幅揭示真实的油画,不知情的人们如受重击:“这不可能!真实不能是这样。”

真实使人不安。极度的黑暗使人极度不安。在这虚无主义盛行的时代,这群画家古典写实的绘画探向无限的视平线有如一道闪电,劈过现代黑暗的夜空。

一条真正的路

在“真善忍美展”画家群回归古典美学之前,他们各自在艺术的路上迂回前进。

“我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不断寻找着光明,意识到的却是前途的黯淡。95年春,我在极度的焦虑中创作出了现代装置艺术:《二十世纪末》。”画家群中最年长的雕刻家张昆仑自述。

在日本独自思索的李园经历了雷同的焦虑:“96年我开始感觉到文化艺术的没落和末日……我觉得必须思考这个问题了,我看了很多的书,我感到如果人类按照现在的方向发展的话,是没有出路的,是个死胡同。我看了很多的书以后,就肯定有一条相反的路,是真正的路。”

汪卫星同样走过崎岖道路:“我追求美,一直想追求一种纯粹的艺术,一种永恒的东西,但是在现代社会中我没有找到。我就认为那找不到,那么唯一的真实就是一种破碎。因为我看到的一切没有一种完美的东西,既然真实就是破碎,那我就表达破碎。”

“通过修炼我知道,我们所表达的真实只是代表我们当时的心情,对于修炼的人来说,改变了内在素质的时候,想表达的就不同了。我这时想表达的是一种钻石的美,这样的一种亮光。当我处在石头的状态,我就去表达石头。当我已经不处在石头状态的时候,我就不想去表达石头了。”

从破碎的石头到钻石之光--汪卫星诚实地描绘了现代画家的焦灼感。这焦灼之中有一种悲怆;它正是现代画家被烙上的伤痕。在人类集体的创作中,我们看见人类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困惑和绝望。唯有地下破碎的石头是真实。以难以具陈的绝望之情,现代画家提笔画那些变形的、丑陋的,那些和他们的心境相通的事物。因为从他们站立的地方望不见其他的事物。唯有理解这一点,我们才能真正理解现代艺术。

对于这群画家,放弃自己在现代艺术中的成就,毅然向古典精神的回归是一种自我拯救。他们清楚地看见除此之外,别无他途。除此之外,别无拯救。

艺术的炼金术

对于“真善忍美展”画家群,如何从赤裸裸的真实提炼艺术,是一个难题。

1999年,地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中国大地上降下了浓雾。在无神论的统御下,信仰被伪化、摧残。对于一群修善、修真的修炼人,国家机器撒下了漫天大网。千万名信仰者流离失所、被打入地牢,承受酷刑。他们从劳教所失踪。直到有一天,一具有奇特伤痕的身体出现在某地。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他们的心脏、肾、眼角膜被摘取,高价出售、移植,掏空了的身子送入焚化炉,嘴里、手上的金饰被看火人剥下,卖掉。

这些由于信仰而蒙难的人和这群画家同是法轮大法修炼人。也就是说,画家所描画的苦难随时可能临在自己身上。当他被问起在狱中遭受的凌辱时,张昆仑抽搐着脸背转身,沉默良久。言语无法诉说的,画家们一笔一笔画上了画布。

如何描绘这惨酷的真实?如何在有毒的黑暗中淬取金粉,把它涂在画布上?纵观绘画史,我们很少看见似这群画家在画中所描绘的神情。在他们的画里,人的眼睛、脸庞承载了过沉、过重的情感。

“画古典画必须沉静下来,每一笔都得沉静下来。尤其是画眼睛,画被迫害的大法弟子的那种眼神……画迫害很不容易,修炼人和常人不一样,即使受迫害,依然有一颗慈悲心,眼神中的慈悲和忍受不容易表现。”在《孤儿泪》、《保外就医》中描绘了难忘的眼神的董锡强如此说。

“对于《坚忍不屈的精神》中的人物,我想展示他的的慈悲和力量。还有那手,画那手是我感到最美好的一个经历……仔细看那手,你会看到那手指的关节纹路就像是向外发射的法轮。我试图画出那手的慈悲。”“我很快发现当我认为一幅画已经完成时,其实它没有完成。远去了。在当代艺术中可能被视为新鲜而有表现力的绘画,对我们而言只不过是初步的习作。”加拿大画家凯瑟琳.吉利丝(KathleenGillis)的这一席话让我们惊觉这群画家和当代美术不可以道里计的差距。在基本功上的高度要求,成为这些画家描绘黑暗的基石。


〈刘成军〉《坚忍不屈的精神》,Kathleen Gillis,油画,32×58英寸,2004年。

“我从师父讲法中理解到事物越细腻越微观,就越逼真。我体会到这个道理后发现,如果我们不断将画画得更细腻,其细腻的程度能够超越照片。当超越照片的时候,我回头看那画就更加生动,更加实在、感人。我觉得我抓住了古典绘画的精髓。”从技巧到内涵深具古典精神的《蒙难在中原》作者李园如是说。

物质和精神是一性的:同样的,技巧和人格是一体的两面。这来自修炼的体悟贯彻到这些画家的艺术修为上,指引他们在艺术上攀升。

“我觉得我们画得越单纯,越不显露技巧越好,才能传达出更完美的理念,包括对真善忍的体悟,对残酷的揭示,以通过这些画捍卫修炼人的尊严。”从最早的《天人合一》到最新的《震撼》,陈肖平的画呈现了庄严、平和。她说得简单而深入:“画的品位要高,那人品就要高。”


《雨中》(纯真的呼唤),陈肖平,油画.帆布,66×92cm,2005年。(法轮大法弟子艺术中心)

“我们知道,文如其人,画如其人。当你画每一笔的时候,作画人的人品、修养、阅历,甚至健康情况,全部的信息都会带进去。它就是你的内心世界的一面镜子。”2007年起,洗去了现代艺术烙印的张昆仑在绘画中展现了最大的向度。

“作为一个艺术家,当这么多人被迫害死去,我们如果还做一个旁观者,不说一句话,实际上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因为人是有灵魂的,有良心的,有道义的。”汪卫星一语道破事物的本质。

唯有向内心不断挖掘、不断地净化自身,画家获得了面对黑暗的力量。为了肩负起艰钜的使命,对于这些修炼人画家来说,不是技巧,而是人格,是第一性的。唯有以全部的感知力去凝视这一场迫害,唯有生出最大的慈悲,一个画家才能升上来,把这其实无法呈现的残酷呈现。

从受难中生出了坚如磐石的信念:这艰难的孕生成就了艺术的炼金术,也是贯穿了“真善忍美展”的美学。真、善、忍:这不变的美德贯彻在这些画家的绘画中,以丰富的光谱折射出他们各自的风格。

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人类的情感内容庞杂、深沉,含藏不同的层次。诚实来说,人类如今的生存情境已难以用平和的古典写实来描述。从题材到风格,这些画家面对的是人类久违了的精神内容。朝向这精神内容的攀登,不可讳言,是一条艰难的回归路。

以修炼人的灵视,以修炼人的善的能量,这群画家找到了一条把黑暗点铁成金的艺术之路。

古典主义的天穹

穿过了一场现代主义风暴,这一群修炼人画家转向了古典主义的天穹。这与现代美学扞格的古典视境呈现了另一种思维方式,另一种生活的可能。这正是“真善忍美展”的意义:这一世界性的美展指出了与时代逆反的,人类文明未来的方向。

真正大胆的行动需要内在精神的支撑。为了描绘沉重的真实,这些画家获得了形上的加持。与牢狱中的大法弟子如出一辙,他们的信念有多大,这加持的力量就有多大。艺术上的、精神上的信念:这同源的信念彼此辉映、激荡,生出了人类史上珍贵的绘画。

在这群画家的画中出现了久违了的,在古典绘画中自如穿梭的神只、带翼的天使。在流离失所的女孩的梦中,白翼天使优美地拉小提琴(《流离失所》,李园)。在大法集会上空,浓密的乌云中集结的人马显示着正负生命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激战(《宇宙之声》,Kathleen Gillis)。狱中,一大片圣洁的金光伴随一只向下探的,给予和安抚的巨手,探向被捆绑的修炼人。(《坚忍不屈的精神》,Kathleen Gillis)。


  《流离失所》,李园,油画,48×36英寸,2006年。


《宇宙之声》,Kathleen Gillis,油画,32×57.5英寸,2004年。

这些画诉说着同一件事:这世界并非肉眼所见,却隐匿着深层空间中的神秘力量。发生在狱中的一件件奇迹是这一神秘力量的证言。人的信念足以转变外在的风景, 直到这一神秘力量接掌真实,把它逆转。

不能否认,天使、圣迹和这时代格格不入。然而回顾一部绘画史,天堂和人间时常并存在一个画面上,神只是古人可以触摸的,真实的存在。而对于这些画家,神佛可以触摸的真实性就如他们自身的手掌一样温暖,可以信赖。大法弟子脱落了铁链,堂堂步出牢狱(《正念走出》,陈肖平)。神不可诋毁的大能回到了人的视野,改变了我们对于真实的观念。

隔着现代、古代艺术之间的一道深渊,这群修炼人画家向古典主义的大穹回归。这并非重拾老掉牙的美学。恰恰相反,这是一场深刻的艺术变革。在更高的意义上,这不只是美学上的回归,更是现代心灵的洗涤。艺术是自然的儿女。唯有这诞生于自然的古典美学能反照并驱逐现代文明所打造的心灵废墟。

“真善忍美展”中有一幅十分特殊的画。画的上半部是伸展一双巨翼的圣王,下半部是混沌中的层层世界。圣王打下的光柱穿透了昏暗的空间,直到最低点。他和这层层世界中的众生之间有一个神圣的誓约;这久远前立下的誓约正在今天兑现。(《主佛降临图》,张昆仑)
无论是主佛光焰无际的形象,或是这幅画所叙述的故事,都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像力,更异于任何宗教的教义。当这幅画出现在美展中,我们知道,画家所描绘的已超出了这场迫害,而触及了他所知道的,更高的真实。

以万丈的光焰,神回到人类的视线中。一起回返的,是孕育了万有的宇宙。

是多少亿劫前定下的蓝图。依据各人立下的抉择,生命走到了各自所属的境地。人不再相信的大审判与火刑、惧怖一齐降临;天穹之顶,是人不敢相信的,荣耀的光环和宝座(《悲喜泪》,张昆仑)。

为现代人嘲弄的神话回到绘画中,和悲恸莫名的现代心灵并列在美术馆墙上。这是我们这时代的一个奇景。千真万确,人生活在这双重的深层真实之中。艺术从废墟中升起,再度把天地、天上的奥秘及亿劫以来生命封尘的记忆展现。

与时代逆向而行的“真善忍美展”是一个邀请,为了让忘却如何观看的人们再度看见。而真正的看见,依据以全部心灵来绘画的米勒,是一种了解。是一种虔诚。

神赐的礼物:艺术洗净了自身,再度引领人看见关乎万有的真实。人类为自己打造的废墟有多荒芜,这重新升起的艺术就有多大的悲愿。现代美术中有多深的创痕,这朝向古典精神的图象就有多大愈合的能量。以巨大的耐心,时间等待人类走过现代主义这一场跨世纪的风暴,卸下如影随形的绝望,来到了宇宙在狂飙中翻开的全新的一页。

责任编辑:李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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