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交冲沧桑史三部曲(五)

在启蒙运动之后的欧洲人眼中,停滞的中央帝国有如一个巨大的化石。“古老的中国活似一个上了香油的木乃伊,上面画满了象形文字,站立在世界的边陲,远离与其他国家富于刺激性的接触。他体内的血液循环已停止,犹如冬眠的动物一般。”(赫尔得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人类史哲学》,1784)


1780年广州十三行外贸易特区的丹麦、西班牙、美国、 瑞典、英国、荷兰夷馆。(维基百科)

同时,乾隆朝翻了一倍的人口造成粮食紧张,民变四起,清廷生怕任何的风吹草动,更惧怕新事物的出现。南巡时,乾隆见到西洋商船飞扬跋扈,回京后严格 执行对外商的限制。康熙朝开放的四个海口除了广州外对西洋人关闭;传教士集中在广东、澳门堂内,不得与中国人交往;洋商不得奴使中国人、不得自由出入广州,不准学说中国话、买中国书,不许坐轿,更不许把妇女带入中国。百姓不得接触西洋人。除非有皇帝的特批,不得离开中国。接续雍正朝的心狱,乾隆大兴文字 狱钳制汉人思想,以编《四库全书》为名,分别禁、焚了各两千多种书、毁数十种书版,杀了数百名文人。

在奢靡的乾隆盛世出现了吏治败坏、贫富不均、粮食不足的现象。在早期,来到中国的西方人多次提到:“在这里,我们从未看见有穷人乞讨。”现在,来到这占全 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帝国,西人的观感有了变化。在他们的观察中,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同时有这么大的悲惨。人们的贫困怵目惊心。 更叫人惊讶的是穷人的忍耐力。“中国有一句名言:‘富者甲第连云,贫者无立锥之地’……但这句话在其他国家并不适用。”(马戛尔尼,1793-94)

与白晋笔下的康熙大帝迥异,中国皇帝也生出了新的面貌。关于雍正,耶稣会士留下了沉重的告白:

“和这么一个强大、绝对、自负,总是自己有理的非基督徒君主打交道,我们的处境令人伤心又很奇特。这个君主是他的帝国的至尊,他专制,拥有无限的权力。他不允许打断他说的任何话,他也不听别人的回答,他感到了压力时,用不着得到允许就可以随意改口;他并不缺少头脑、机敏来规避别人所能对他说的更有说服力的 意见。……我恳切地请求为我们祈祷。”(巴多明神父,1727)

在对天主教的迫害上,乾隆变本加厉。多名传教士被捕、两位神父受到绞刑;1784年,展开了对传教士全国性的大搜捕。这是耶稣会士自身的感触:“自从传教 士来到京城后,……没有一个皇帝比乾隆皇帝更严厉地禁教。”在皇室收藏的绢画上盖满了硕大御印的乾隆,在满清帝国身上刻下了更深的烙印。

仿佛是为了更好的印证欧洲人无情的批判,清帝国把长长的裹脚布一圈圈缠上自己的脚、身子、头。她立在残忍的时间风暴中,不敢移动分毫。对于被窃的满清帝 国,西方人写下了全新的印象:“中华帝国是一艘古老、疯狂、一流的战舰。……他也许不会整体下沉,也许会作为残骸而随波逐流,然后在岸上撞得粉碎。然而他绝不可能在旧船的船底上重新建造。”(《马戛尔尼日记》,1793-94)

乞丐的复仇

从17到19世纪,对于中国,欧洲走过了从崇拜到蔑视的大转折。其中,1793年英国第一个来华使节团的挫败是转捩点。这一使节团由马戛尔尼带领,怀着无比的希望和英国人的祝福驶向中国,梦想得到更多港口、使节长驻北京的许可、合理的税制。回国后,使节的跟班安德逊写道:“我们的整个故事只有三句话:我们 进入北京的时候像乞丐,在那儿居留的时候像囚犯,离开时则像小偷。”


乔治.马戛尔尼(George_Macartney)。(维基百科)

马戛尔尼拒绝向乾隆(“一个耳聋的老人”)三跪九叩已成为人尽皆知的历史。西方第一强国不向中国皇帝下跪。在傲慢的另一边,满清使出了种种招数侮辱 这些洋人。拒绝马戛尔尼赠送的马车,饿他们,让他们在黑夜的冷风中和朝贡的使臣等待皇帝几个小时,骗他们,领他们兜圈子,最后,暗示他们离开--尽速离 开。离开这对他们来说不幸的帝国时,这些英国人彻夜打包至清晨,没人能睡觉。他们或是抛弃、或是被抢走大量的随身物,狼狈地登上车。

灰头土脸的使节团回到祖国,写下了他们在中国的见闻、遭受的屈辱。海上帝国:大不列颠妇女一怒之下拒用中国货。然而在这叫人伤心的重挫之后,英国并未放弃在中国扩大通商的努力。他们派出的使节团经历了两回更大的挫败。

马戛尔尼来华时,鸦片非常稀少。在穿过中国途中,他曾望着烟叶田想:“可以卖烟草给中国。”英国国会终止了东印度公司贸易垄断之后,在印度种植、收割的鸦片大量倾销中国。对于向世界输出美丽的丝绸、青花器、儒家哲学的中国,英国无以为报,报之以蚕食中国人的鸦片。


英国在印度的鸦片储存库。(维基百科)

以后发生的事,已烙印在所有中国人的心上。

林则徐焚毁鸦片、广州的英国商人面临死刑时,对于是否发动战争,英国下议院有过一场激烈的辩论。对于把枪炮对准这曾被视为文明的乌托邦,从那儿运来无数吨丝绸、茶叶,在枪炮下不堪一击的东方古国,英国人不能没有良心的谴责。然而一席话决定了历史的道路:

“我们现时的利益,我们的良知和我们的人性禁止我们考虑派兵远征中国,除非我们绝对肯定我们的忍耐没有用。”“正在预备中的战争是一场世界性的战争。它的结局会产生不可预估的影响。根据胜负,这些影响又将是截然相反的。”

历史向自身回返:说话的议员是1793年英国访华使节团中马戛尔尼的副手乔治.斯当东的儿子。他是使节团中唯一学了一些中国话的人,也是马戛尔尼的见习侍 童。1816年,长大了的斯当东随阿美士德访华时在深夜抵达京城,被清廷官员粗暴地推挤拉扯,强迫他们即刻去拜见嘉庆皇帝,并一定要他们行叩头礼;使节团 拒绝后立刻被逐出中国。如今,斯当东是下议院议员,被视为全英国最理解中国的人。

早在当年访华时,马戛尔尼已看出:“只需几艘三桅战舰就能摧毁中国的海岸舰队”;清朝“注定要在海岸上被撕成片片。”不到半世纪后,英国舰队以炮火轰开了中央帝国紧闭的大门,取得了他们要求的港口、租地。


1860年英法联军抢掠和焚烧圆明园。(维基百科)

鸦片战争二十年后,英法联军焚毁了名声远播欧洲的圆明园,大火一连烧了两天。与这世界奇迹一起葬身火海的是如梦幻一般的大水法,以及三百名太监、宫女。


八国联军。(维基百科)

20世纪第一年,八国联军翻墙、钻地下水道、骑马进入紫禁城,这一百多年前英国使节梦寐以求能一窥的,金子般在太阳下闪烁的宫殿。联军闯入翰林院, 把《永乐大典》厚大的宣纸一页页撕下来,一页页在泥泞的地下铺成一条路,好让马匹踏蹄前进。马身后拉的,是一车车洗劫紫禁城而来的珍宝。来自英、法、德、意、美、俄、奥、日的士兵在京城掳掠纵火,持刀立在被砍杀的中国人身上拍照留念,狂饮欢庆1900年的到来。


紫禁城内的八国联军。(维基百科)

直到今天,无论是中国人或是欧洲人都没有从这一场恶梦中醒来。无论是欧洲人还是中国人,都不能把这场灾难从自己的良心或记忆中移去。直到今天,中国人没有恢复撕成碎片的自尊。有如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他们心上的烙印久久不愈。

骄傲的东西方误解了彼此,伤害了彼此。这伤害是这般深,直到今天,人类没有从这场整整燃烧了大半个世纪的烈火中把自己拯救。

责任编辑:李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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