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着音乐探寻生命之路 专访世界钢琴大奖获得者苏立群

籍着音乐探寻生命之路  

两架庞大的三角钢琴占据了苏立群在柏林公寓起居室的绝大部分空间,右边一台苏立群自己用,左边的学生用。右边那台声音调得非常弱,“这是为了保护耳朵,有时候我一天弹七八个小时的钢琴”,苏立群手扶着钢琴微微叹道:“但是这样幸福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并不奇怪,来自台湾的苏立群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心无旁鹜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上两个星期的音乐系大学生了。那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通过十指和钢琴与西方古典音乐大师们和自己的灵魂对话。现在的她,已经成为柏林艺术学院的讲师,有了自己的学生,头顶着一个个闪亮的奖项:德尔颂大赛丶许纳贝尔大赛丶波尔多国际钢琴和波图国际国际音乐大赛的首奖;除此之外,她还拥有柏林艺术学院颁发的音乐会考试(Konzertexamen)最高艺术家文凭;还是极少数精通古钢琴与大键琴的艺术家之一。她经常受邀到欧洲各国独奏,并和很多知名交响乐团、室内乐团合作。

然而,在这个摆放着两架三角钢琴的工作室里,当她在琴上为学生用两种风格演奏巴赫的曲子,让学生体会两种浪漫风格的不同时,她心中对音乐的诚挚情感,还是和当年那个爬上高高的琴凳,尝试弹奏贝多芬《月光曲》的小女孩一样。

“放牛吃草”的钢琴神童

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苏立群就会玩钢琴了。三岁时就可以将听到的曲子在钢琴上弹出来。比她大五岁的姐姐每天苦练贝多芬的《月光曲》,她在一旁听,然后就爬上钢琴弹了起来,结果竟然弹得比姐姐还要好,把姐姐气得再也不想碰钢琴。

但这个音乐神童既没有遇到莫扎特父亲那样的音乐老师,也不是出生在音乐世家。因为父母工作非常忙,没有时间和心力帮助苏立群开发超人的音乐天赋,所以青少年时期她一直处于“放牛吃草”的状态。“虽然也有老师,但是遇到音乐理解问题时我只有自己想办法,可以说是自学出来的。”苏立群说。

也许正因为没有在父母逼迫下练琴的经历,反而有自己探寻音乐内涵的机会,苏立群才保留了那份纯粹的对音乐的爱。从台北师大附中音乐班毕业时,她同班有些非常出色的学生并没有选择进大学音乐系深造,而是把音乐当作业余爱好,不想走专业钢琴家的道路。而苏立群这个当时并不出众的学生,却出于对音乐的热爱,报考国立台湾艺术大学音乐系钢琴专业,并被录取。

大学里,同学们送给苏立群一个绰号:“拼命三郎”。别的同学只是完成了学业要求的曲目就万事大吉了,她却给自己“留作业”,学习弹奏新的钢琴曲,而且都是技术要求很高的西方古典乐曲。没有人给她规定任务,就是凭着两个字“兴趣”,她自己敲开了西方古典音乐的大门,摸索前行。

音乐生涯的拐点:来到柏林

大学三年级时,苏立群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因为造访德国朋友,被柏林的音乐环境吸引,她在台湾学业只剩一年就毕业的情形下都不愿意等,一定要赴德留学,最后以钢琴主修考入柏林艺术学院。

苏立群回忆道,当时出国,只有她的老师赞成,家人不但反对还说她“不理智”,但这让她更决定要奋发图强。“我曾经有两个星期除了练习,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苏立群说。后来关上琴盖走出来到超市买菜时,她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很陌生了。

2001年苏立群赴柏林留学,她的才华立即受到教授马丁休斯的肯定,入门不久就在当年底登上柏林爱乐大厅的舞台,演出莫札特钢琴协奏曲。自这以后,只要有适合的曲目,柏林交响乐团老板就会打电话问她能否演出。

留学期间苏立群还受到音乐大师费雪狄斯考与女钢琴家拉罗佳的亲身指导,是在法国南部的国际集训上。由一位法国女伯爵赞助,每年甄选全世界优秀的乐坛新人八名参加集训,苏立群是当年唯一的亚洲人。

德国乐器博物馆也曾请苏立群演奏录制巴赫平均律钢琴曲第一册。由台湾旅德钢琴家为德国人录制德国丶甚至是世界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作曲家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对于一个来自完全不同文化圈的艺术家来说,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耀。

苏立群的德国老师教给她:演奏前要用头脑准备,事先酝酿情绪,头、手和身体都是一体的。要做到把自我抽离出来,如果是一支欢乐的曲子,那么即使上台前得到了一个悲伤的消息,也要能够把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把这个欢乐的曲子演奏好。

现在,离开大学四年后,苏立群仍有一位指导教师。上大学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个指导老师,但是像她这样已经毕业,自己也在大学任教的人,一般都没有人指导了。但是苏立群是个“有企图心的人,总想不断尝试,把事情做得最好”。

在练习一首曲子的时候,她不想停留在一个阶段,而是用不同方法去练习,她说:“比如悲剧音乐,可以用忧伤来诠释,也可以用严肃来表现,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弹奏可以加深对曲子的认识。”对于苏立群来说,这也是一个加深人生感悟的过程,她的指导老师不仅仅是钢琴上的老师,也是苏立群人生中的良师益友,老师也想看看苏立群到底能够走多远。

功夫在音乐外 东西方学生差异

绘画界有句话:“功夫在画外”。钢琴弹奏的技巧达到了很高境界以后也是如此,如果再想提高水平,在技术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余地了,就要在精神、做人的层面上提高了。在柏林,苏立群从钢琴技巧纯熟的大学生成为能弹出音乐内涵深度的钢琴家。这个如同蛹化蝴蝶的华丽转身不仅发生在琴房里,也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和层次中。

苏立群教学生的时候,经常会和学生探讨人生,学生都觉得很奇怪:这个老师不是教钢琴吗?怎么还要聊这些呢?其实就是为了让学生有勇气体验生活,有勇气敞开自己的心,让学生各种各样的人格得以展现出来。这样的音乐才不会空洞,才会有特点,让别人爱听。

作为受过台湾和德国两地大学音乐教育的专业人士,苏立群觉得东西方人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在音乐的表达上也有不同的特点。

“亚洲人讲究成绩,台湾的大学钢琴系每个学期都有期末考试,每个科都要考,而在德国,钢琴四年,只有在两年结束的时候才有一个中期考试。”“亚洲学生被要求听话,老师告诉学生怎么做,并不鼓励学生自己去探索。而且课业繁重,所以基本功非常扎实,但是没有时间独立思考,没有自信,不敢打开自己,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苏立群说:“而西方人正好相反,他们从小强调独立自主,很注重自己想要什么,他们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也就能有更多的空间发展自己的人格,充满自信。但是他们的弱点是基本功不如东方的学生好。”苏立群总结道。她觉得,如果两者能够结合起来就是最好的。

比如亚洲人比较含蓄,苏立群经常会对亚洲学生说:“不要把巴赫的曲子弹得听上去像四平八稳的日本和风。” 巴赫的曲子带着德国文化的影子,苏立群经常启发亚洲学生:想象一下,你去阿尔卑斯山,看到一个17岁的甜美农家少女,她早上起来要迎着清爽的山风去牛棚挤奶,之后去上学,日子单纯而快乐。当她看到她喜欢的男孩子时,流露出羞涩的神情。不是那种装可爱,而是非常自然清新的真情实感的表露。这就是巴赫曲子的画面。

苏立群用这种方法引导学生进入到另一种文化中。“如果要弹好一首古典曲子,不仅要理解这个音乐,更重要的是要去了解那个时代的背景,文学系统,生活方式,人文特点等。这就是生活的阅历。”苏立群补充说。

这些哲学和文学修养、人生历练等等因素才是真正让一个人拥有自己对事物理解的钥匙,但是无论是台湾还是德国的大学里都没有人教,都要靠自己的悟性在生活中尝试,在经历了生活的沉浮甜苦之后,知道了什么是激情,懂得了什么是失意,曾经被绝望带进了深渊,也曾乘着希望的翅膀快步如飞……只有如此,才能拥有一个丰富的精神世界。对于东西方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音乐-艰难而充满乐趣的路

在许多称赞苏立群琴艺的欧洲人中,以德国柏林乐器博物馆馆长Couny Restle教授为代表,他评价苏立群说:“那个琴音不是练习来的,是从她身体与灵魂中自然散发出来的。”用生命去诠释音乐,这也正是西方古典音乐的精髓。

不只在德国,全世界绝大部分的大学音乐系毕业生完成学业后都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因为靠当职业音乐家来生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好像表演走钢丝一样,稍微一走神就会掉下来,也像马戏团里的空中飞人一样,必须计算地非常精确,才能在两个人荡到中间时,一个人成功地纵身跃到另一边,差了0.1秒都有可能功亏一篑。”苏立群说。

每年全世界从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数不胜数,但是真正闯出名声的人如凤毛麟角。所以每个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一堆人在等着这个位置,这个人一旦掉下来,马上就会有另外一个人顶替上去。

苏立群认为:“弹钢琴没有捷径可走,不能妥协,任何一个小地方都要做得完美才行。”当然,前提是真的用生命热爱钢琴,才能有追求完美的原始动力。对于苏立群来说,弹琴就好像在和自己对话,探究自己的内心,了解自己。所以她一天弹上七八个小时都觉得意犹未尽,在这条别人看着布满荆棘、险象环生的路上,苏立群乐在其中。

从音乐神童到国际大奖获得者,一路走来,古典音乐已经成为了苏立群生命的一部分,籍着音乐,苏立群也在探寻生命之路。

责任编辑:周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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