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姊妹 民国闺秀 (下)

毛泽东来了,恐惧填满日子

朱兰说:“日本人和共产党来了,我们都害怕,共产党更令人恐惧。日本人还有他们的原则,共产党没有任何原则,他们可以杀人没有任何原因,包括对外国人。我知道日本人杀了很多中国人,俄国人也杀了很多中国人。但共产党是中国人自己杀中国人,这真是一场噩梦。我们很幸运,但是很多人都被杀死了,我的一个意大利朋友没有经过审判,就被共产党枪毙了,很令人伤心。共产党不经审判枪毙人,让我们非常恐惧。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把你带走。”

朱兰说:“我父亲也非常害怕,他带着四个女人--我母亲和三个女儿,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父亲就去找英国大使馆,问他们我们能否暂时来大使馆居住。所以共产党来的时候,我们逃到了有高墙的英国大使馆,直到共产党进城。共产党进城后,我们才回到自己的公寓里。”那时北平已经被更名为北京。

“我们受到监视,不能出国。屋子里不允许有美元。他们(共产党)会把你的美元卖掉。而且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事先得到允许。共产党叫我们的佣人给他们报告情况。每天晚上我们的佣人必须要到营房,告诉共产党,今天谁来我们家了,我们今天去过哪儿。我们知道这些,是因为佣人告诉我们的,他们很好。”朱兰说。

三姊妹住在北京时,玫瑰的男朋友Krut Sandell先生是一位住在天津的瑞典人。朱兰说:“他很爱我妹妹。他想每周末都来我家看望她,但有个共产党的警卫在他那里。每个周末他都得对警卫请示,警卫就问:‘你又要去北京?你为什么不快点娶她,这样不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接着很不耐烦地给他的文件盖个章。1950年,他们俩终于在北京结了婚。”

玫瑰回忆道:“我们结了婚,一起回到天津。警卫很高兴,对我丈夫说:‘你终于不用去北京了,我们也不用给你盖章了。’那个时候的中国人,思想还比较自然,还没有那么共产主义化。当地人还放鞭炮迎接我们,这是他们看到的第一个外族婚礼,见我们来了,他们都拍着手说来了来了。这样的场面我真没想到。”

玫瑰和丈夫在天津居住下来,他们的佣人必须是党帮忙找的,而且不准辞退。“他们领我看了看各个房间,到了厨房,我看到一位厨师,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那是以前妈妈曾经辞退的厨师,他经常拿家里的东西,对人很不好,有一次,他还手举着刀子追我阿妈,我妈妈就把他辞退了。现在他竟然就站在我的厨房里。我告诉先生,我先生也没办法,我们辞不掉他。他在我们家里,厨房里的东西总是短少。”回顾当年情景,玫瑰心有余悸。

“有一次,我想做一个蛋糕,家里有很多东西,足够做一个很大的蛋糕,但后来他端到饭桌上一个非常小的蛋糕。他解释说,材料不够,只能做这么大。我们家的后院很大,种了很多蔬菜水果,还有苹果树,我看到他在后院偷偷卖我们的蔬菜和水果,我觉得非常伤心,又不敢说。我妈妈见我哭,就安慰我说,不用捱太长时间,等共产主义没了,一切都会正常的。”

朱兰说:“与共产党相比,日本人还是讲原则的。在大连时,他们想要我们的房子,他们的长官经常来我们家,很客气地问,我们想要你们的房子,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走?父亲就找房子,找不到房子,我们就继续住在那里。他们会一直来问,一直在等,但并没有把我们赶走。”

朱兰说:“我们了解共产党,所以我父亲最终决定离开,但共产党不让我们走。他们拿走了我们的生意、我们的钱,然后他们不想让我们走。共产党问我父亲:‘你为什么要离开中国?’我父亲说:‘你拿走了我的钱,拿走了我的生意,我还怎么住在这里?’那人说:‘你可以做其他的。’最后没办法,我父亲找了一个藉口,他说:‘你是中国人,我是希腊人。你希望你的孩子嫁给中国人,那么我也希望我的女儿嫁给希腊人。’那人说:‘喔,我明白了,那是当然。’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还是那个中国士兵,他领来一个希腊男人。那个希腊男人我们认识,可是我们不喜欢他。这件事真让我们发笑。”

逃离中国,在澳洲等待

朱兰说:“我们等了半年的时间,共产党才给我们签证,我们得以在1951年离开大陆。我们在中国的钱都被冻结了。离开中国时,我们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和装这些衣服的小箱子。他们说,这个不能带走,那个不能带走。我们只能按着单子上列的可以带的东西带,当然钱是不能带的。只有我母亲可以带走一些银饰和一张小的中国桌子。我在北京举办过慈善钢琴音乐会,那架从大连带来的三角平台式钢琴,我们在离开中国前已经偷偷把它卖了。我曾在一次聚会活动中看到那架钢琴,别人在弹。我当时哭了,我知道这是我的那架钢琴。它已经很旧了,我偷偷取下钢琴上一块小木片留作纪念。离开中国时,我只带了一些纪念品和那块小木片,我一直保留到今天。我们把行李放在大箱子里,离开了中国。幸好我父亲还把一部分钱存在英国等其他国家。我们很幸运,虽然家产没有了,但我们人还好。”

1951年,她们一家人离开大陆来到香港,在香港停留了五个月。朱兰说:“我们非常担心妹妹,因为妹妹留在中国,她在我们后面没有走成。当时妹妹已经结婚,她和丈夫留在中国,所以我们感到非常不安。我的妹夫是瑞典人,十七岁就来到中国,从事水利工程,后来在石油公司工作,因为二战中瑞典是中立国,所以他留在了中国。共产党来了,不让他走,要让他把石油公司所有的管理经验都教给他们,才放他走,所以花了很长时间,他俩才走成。我们在香港的时候,我和大姊、父母在一起,我们每天都哭。我们在香港等了她几个月,等妹妹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

玫瑰叹道:“她们担心我会被抓,被关进监狱,被杀掉。但是那个时候,共产党刚来,人们的思想还不是那么共产主义化,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因为共产党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一晚上就改变人的大脑和思想。”

“其实,我们不是真的想离开中国。”朱兰说:“我妈妈想去日本,我想去加拿大,我父亲选择去澳大利亚,因为他说澳大利亚离中国很近。父亲还说,当中国没有共产党的时候,我们就回去。”

澳洲受骗,感念文明古国

中国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在当今中国人的身上是看不到了,但在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尽管处于战乱和内外交困之中,但各个阶层的中国人依然保持着祖辈传下来的礼节和“一诺千金”等优秀的品德。朱兰回忆说:“当时中国人很有礼貌,彬彬有礼,每个人都是这样,并不只是上流社会有教养的人,就连普通的车夫都非常客气。”

朱兰和玫瑰一家人来到澳洲后,虽然澳洲是世界上最和平、犯罪率最低的国家之一,但刚离开文明古国的她们感到不太习惯,“澳洲人跟中国人比起来很粗鲁,没有礼貌。”她们说。

朱兰回忆道:“我记得我们刚来澳洲的时候住在宾馆里,赶上耶诞节,有人跟我们说:‘我去给你们带一箱威士忌吧,过节了,庆祝一下。’父亲说好,就给他五十英镑买酒,那个人拿了钱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在中国的时候不是这样,父亲和中国人谈生意,去茶馆坐坐,喝杯茶,握握手,生意就谈成了,事情交给他们做很放心,他们很可信,我们从来没有被骗过。”

“到了澳洲,我们有过很艰难的一段适应过程。”玫瑰说:“我父亲感到生活很艰难,我母亲也是,她经常哭。当我母亲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原来在中国都有佣人帮她开门,拿东西,脱大衣,家里总是有人,但现在屋子里只有她自己,空落落的。”

朱兰和玫瑰在异国他乡依旧不能忘怀曾经耳濡目染的中华文化。来到澳洲后,朱兰开过华语对话班,教澳洲人讲中文。她说:“我们在中国学习中华文化,不过我们姊妹只会说中文,不会写汉字。刚来澳洲时,中文我记得很好,也曾教过中文。但现在忘了很多,六十年了,我忘记了大部分的中文。”玫瑰则办过中国烹饪课,教澳洲人怎么做中国的美食。她也举办过慈善时装设计展览。

1956年澳洲墨尔本三姊妹合影,从左至右依次为妹妹玫瑰、大姊、二姊朱兰。(朱兰、玫瑰提供)

1956年澳洲墨尔本三姊妹合影,从左至右依次为妹妹玫瑰、大姊、二姊朱兰。(朱兰、玫瑰提供)

1953年,朱兰与在北京认识的英国外交官Robin Talbot先生携手在香港成婚。从七十年代开始,为了苟延残喘,中共封闭的国门向外面的世界不得已敞开一点缝隙,玫瑰的丈夫随即开始在墨尔本组织澳洲旅游团去中国旅游,他曾先后五十二次组团来到中国,是向澳洲旅游者介绍中国的第一人。他和玫瑰的女儿出生于新加坡。

重返故土,儿时景象无处寻

阔别六十年后,玫瑰再次来到香港,还是同一家大酒店。酒店的布置跟当年一样,侍者端来盘子,连盘子也跟过去一模一样,恍如昨天,而人事已全非,刹时玫瑰眼泪刷地流下来,止也止不住。两个外孙女不解,问祖母,这只是一个盘子呀!玫瑰的女儿对孩子们说:“妳们以后就会明白了。”

玫瑰还回到了天津儿时居住的地方。玫瑰说:“街上的店铺、船运公司……全都没了,我们的房子也没了,现在是一条街道和宾馆。”她也重游了紫禁城,“我们在北京住的时候最喜欢去紫禁城,今天的紫禁城和过去也不一样了……”她说,在中国的那些天,她日日流泪。

“我们在中国有很多故事,快乐、悲伤、恐惧,但是我们最后很幸运。”朱兰感慨,她总是用中文称自己是老太太,叹息“老了,老了”,但是她说妹妹玫瑰心中还是那么年轻,热情活泼,“她的心中充满爱”。

玫瑰2010年带着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回到中国,摄于北京天坛。(朱兰、玫瑰提供)

玫瑰2010年带着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回到中国,摄于北京天坛。(朱兰、玫瑰提供)

那些曾流淌在故乡的欢乐和悲伤,早已随着时代的翻转水流云散,然而她们对中国故土的记忆没有淡薄。她们用中文哼唱着两三岁时夏奶奶一边帮她们揉肚子,一边唱给她们听的儿歌:“大肚子,开铺子,没有钱,买裤子……”

何处是故乡,今夕是何夕?岁月流转一甲子,有着西方人外型,却怀着中华传统儿女之心,朱兰和玫瑰仍在等待中国没有共产党的一天到来。

责任编辑:周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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